第441章 反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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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失败了呢?”

    不消多说,那么等待姜星火和夏原吉的结局,就不仅仅是降级或罢免那么简单了。

    甚至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毕竟,推出一个替罪羊宰了以平民愤,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而这替罪羊,不乏就是原来的领头羊。

    姜星火听到夏原吉的话语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伱放心吧,只要能整顿好盐务,是不会出问题的,但这个前提必须是能彻底整顿盐务,否则再怎么精妙的设计,底下执行不下去,都得成为空中楼阁。”

    “当然了,‘纳钞中盐’一开始肯定没人敢试,正好借着这次南京各大钱庄由地下转入地上的机会,让大明银行也开展一下业务。”

    “姜师的意思是”夏原吉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脸色猛然一变。

    “这笔款子,我打算先借贷给民间作为专项贷,用于帮助手头没有那么多大明宝钞的商人。”

    姜星火缓缓说道。

    夏原吉闻言,眼睛骤然睁圆:“借贷给民间?可是我们哪儿来这么多钱啊?”

    他知道姜星火的意思,但大明银行不印钱的话,确实没那么多的钱。

    而且虽然朝廷一直在鼓励商人做生意赚钱,但这并不代表朝廷会以这种方式资助这些商贾!这很容易被人扣上与商人勾结,损害朝廷利益的帽子。

    如今,姜星火刚上任总裁官没几天,大明银行下面主要的部门,也就是从户部划拨来宝钞提举司,手里也没什么钱,国债提举司倒是有百姓、商人、勋贵、官员等购买国债得来的钱,但这个钱是不好轻易动用的,毕竟是要还本付息的,而这种窘迫的情况,让大明银行根本拿不出更多的钱,支付给“纳钞中盐”的专项贷。

    “这笔钱你不用担心。”

    姜星火淡笑了笑:“我自己有办法筹措。”

    “可姜师手头”夏原吉迟疑着说道,“恐怕还差很远吧?”

    “没关系这件事情你交给我来处置就好了。”

    姜星火没说他筹钱的办法,只是说道:“另外‘纳钞中盐’的宝钞回收量,你也不用太担心,不会一开始就大力度放盐引的,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出不了岔子。”

    夏原吉见状,顿觉轻松许多,点了点头道:“那这段时间就得辛苦姜师。”

    姜星火点点头:“户部还有很多事,你先去忙吧,我看完这份报告就走。”

    夏原吉拱了拱手,退出了大明银行总裁官的房间。

    等夏原吉离开以后,姜星火坐在椅子上静默片刻,突然抬起头来,喃喃道:“该开张了。”

    ——————

    各大盐商在南京城里的会馆,也开始逐渐收到消息。

    马京被下狱后没过多久,更坏的消息就接二连三地传来。

    “准许军民人等于京师大明银行库内报纳旧钞,赴两淮、长芦、河东、山东、福建并广东六处盐运司,不拘资次,支盐每盐一斤,收宝钞一贯;若兑盐量大,则两淮、长芦每引钞三百贯,河东、山东每引百五十贯,福建、广东每引百贯;庶公私两便,钞法亦通,如纳钞不足且有意愿,大明银行可提供不多余三成之专项贷款,为期一年,后续需用铜钱偿还。”

    为什么“纳钞中盐”对于盐商来说,这是坏消息?

    因为两点,第一,朝廷不仅开了口子,而且门槛设的很低,普通百姓固然不能自己跑去盐场取一斤盐,但朝廷并未限制组团托买这种形式,玩法跟后世整村集资炒房是一样的除此以外,对于宝钞不足的中小商人,大明银行还贴心地提供了专项贷款,借给你宝钞花,最后还铜钱就行了,利息非常低。

    第二,通过宝钞买盐的人多了,就相当于变相打击了盐商手里的私盐,因为但凡能从官府那里用宝钞换到,就不需要去盐商手里买私盐了。

    南京城中,之前参加过拍卖会的淮商吴家的家主吴传甲也是慌乱不已,此时的他坐立难安,他不停在屋内踱步,满脑门的汗水。

    桌上的公告,仿佛晴空霹雳般砸在吴传甲的脑袋上,又走了几步,吴传甲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昏厥过去。

    坐下缓了半晌,吴传甲这下是有口难言,他知道自己这次肯定逃不过一劫了,不仅如此,本家也将受到牵连。

    “袁珙给我看相,说我四十岁必有一槛,如今看来倒是真应验了。”吴传甲喃喃地念叨着。

    “大哥,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他族弟问道。

    现在吴家的商号里,可谓是人心惶惶。

    吴家是规模最大的淮商之一,两淮盐场的那些破事,无论是跟灶户直接买卖余盐,还是颠倒纳粮和取盐引顺序,跟吴家是脱不了干系的虽然吴家总是把自己摘出去,让转了几层控制权的下属商号来做,但这是封建皇权时代啊!你以为没有证据,就办不了你?那可太幼稚了。

    吴传甲深吸了口气,道:“现在咱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让侯爷说说话了,否则就真的死定了!”

    侯爷,也就是淮商吴家的本家,安陆侯一脉,这一代的安陆侯是吴杰。

    吴杰作为少数能打的二代勋贵,是名副其实的南军名将,在靖难之役中,先后跟随耿炳文、李景隆,与朱棣的燕军作战,参加了真定、白沟河两场大战,表现还可以,但被当了背锅的,没参与靖难之役的后半场。

    而吴杰他爹黔国公吴复,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是跟着朱元璋打满全场的重臣,淮西集团的核心成员,吴杰的姐姐还是齐王妃,安陆侯一脉在洪武朝、建文朝都是顶级朱门,庙堂上能量也很大,所以才有资格扶持老家的支脉成为淮商领头羊。

    但如今风水轮流转,淮西集团的核心家族们,除了曹国公府的李景隆勉强重新回到了政治舞台的中央,其他家族,都有些失意的意味了。

    族弟道:“可是.侯爷这时候怎么可能答应去跟陛下求情?要知道姜星火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下令杀了那么多人,现在就连刑部的侍郎都被抓了起来!”

    吴传甲苦涩地摇摇头道:“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归是要解决的!”

    吴传甲想了想,对族弟吩咐道:“你去准备笔墨纸砚,我写一份文书,咱们家给安陆侯府孝敬了这么多年,安陆侯府不能见死不救。”

    族弟犹豫了下,问道:“大哥,这么做会不会引起侯爷反感?”

    吴传甲叹息道:“我也不想这样,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必然要坐牢,甚至杀头,吴杰虽然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威风,但是他依旧是安陆侯,依旧是五军都督府的高官,他在朝廷有许多朋友、亲戚、门生.更何况,没了咱们,他安陆侯府怎么维持这么奢靡的排场?”

    吴传甲说得不假,这时候吴杰确实是有能力、有可能,来对他施以援手的。

    而这其中,无疑包含了某些威胁的暗示。

    淮商吴家给安陆侯府孝敬了这么多年,输送了这么多钱财,自然手里是捏着证据的。

    平时可以卑躬屈膝,因为要靠着安陆侯府的名头和关系做生意,但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该硬气,也得硬气起来。

    “那好,我这就去办。”

    族弟转身出门,片刻之后又返回了房间里,他的手上已经拿来了笔墨纸砚。

    吴传甲伏案书写,随后交给人送往安陆侯府。

    然而没过多久,人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封信。

    吴传甲接过信看了几眼,脸色微变,低吼道:“不当人子!”

    显然,安陆侯吴杰,并不打算对他施以援手。

    吴传甲从隐秘处取出一个木匣,这里面藏着一份账本账本写得极为详细,把安陆侯府跟淮商吴家之间的财货往来写得清清楚楚,还记录了许多相关人证。

    这些证据都是吴传甲私自留下的,显然,吴传甲搜罗这些证据也是有私心的,这些证据即便不能完全扳倒安陆侯府,也足以让吴杰构成贪赃枉法的罪名。

    这是彻彻底底的自爆打法,若是曝光出来,那就是淮商吴家和安陆侯府玉石俱焚、鱼死网破。

    “大哥,这东西要是送上去,陛下肯定会龙颜震怒,届时可就不是死一两个人的事情了!咱们全族都得陪葬!”族弟急切地劝阻道。

    “你以为吴杰不会猜到我们手里留了证据吗?他为什么这时候有恃无恐,要牺牲我们保全自己?就是因为他也像你一样,觉得我不敢用。”

    吴传甲“咴儿咴儿”地喘着气,半晌方才说道:“他觉得以我们这样卑贱的商人,最看重利益取舍,肯定是宁愿牺牲几人、几十人,也要保住家族的延续的,但他不知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吴传甲的话让族弟惊愕地瞪圆了双眸。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问道:“别的选择?”

    吴传甲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你之前说得对,这东西一旦送上去,陛下不会轻饶了我,我们全族的性命很可能都保不住,但如果不送上去的话,我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的下场我不想死,我要把这东西给国师,在拍卖会和招待日本商人肥富的宴会上,我跟国师交谈过,国师不是一个鄙视商人的人,而且极懂利益取舍。”

    族弟闻言,忍不住拍腿道:“大哥,你糊涂啊!如今的形势你还没看清楚吗,就是国师在整顿盐务,就是国师要我们的命啊,不用国师查,自己主动交代,你这不是给他机会吗?”

    吴传甲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道:“我知道可是我不甘心啊,我不服!”

    吴传甲半晌才直起身子,扶着双膝,咬牙切齿道:“这东西只有交给国师,我们跟国师做交易,做国师最想要我们做的事情,他才会放过我们吴家。”

    “大哥,你这是在拿全族的富贵和性命在赌!”

    “当然。”

    吴传甲很清楚,他就是在赌,但作为大明最顶级的商人,他也同样清楚,他手上有交换的筹码。

    筹码不仅是这匣子里的账本,还有他吴家在淮商里的资源。

    淮商作为两淮盐场的坐地户,为了自己的根本利益,定然是抗拒姜星火整顿盐务的,地头蛇团结在一起,姜星火的工作,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取得任何进展。

    而如果吴家能够跳反,那么姜星火得到了相关的情报、内幕、资源,无疑就会得心应手的多。

    吴传甲赌的就是他没看错姜星火。

    这位国师,同样是个做生意的高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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