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猫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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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宴言不发地端着餐盘,剑眉微微拧起。

上高后,他便执拗地离开孤儿院,独自在外租了房子住下。普通小孩习以为常的生活费对他而言遥不可及,房租、学费、水电费和其他杂七杂的支出累积成沉重小山,恶狠狠压在少年瘦削的脊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因此秦宴对口腹之欲并没有太多追求,每天只求填饱肚子就万事大吉。他早已习惯白花花的米饭与土豆丝或青菜两两搭配,今天却不知怎地,盘子里被莫名其妙添上了另外几道菜。

细长肉丝静静躺在餐盘央,有淡淡的青椒香气萦绕鼻尖,茄子被炒得入了味,散发出蔬菜与豆瓣酱混合的浓香。

这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嗅觉体验,好像素净白纸上忽然被抹上浓墨重彩的笔,平添几分暖意腾腾的烟火气。

食堂阿姨说得晦涩又暧昧,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能看见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

秦宴记得她,江月年不久前才给他送过胃药。

那姑娘直愣愣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是出于紧张还是惊吓,口饭包在嘴里直没吞下,腮帮子圆圆地鼓起来,像受了惊吓的仓鼠。双黑漆漆的杏眼也睁得圆溜溜,在与他四目相对时,有些慌张地静止不动。

秦宴想,定是被他吓到了。

许多人说过,他的眼神又冷又凶,整个人的气质也阴郁孤僻,叫人看眼就心生惧意,完全不想靠近。

所以现在,当他毫无征兆地转身与之对视,江月年表现出这副模样也是情理之——

当时他收到药品后向她道谢,对方的表情同样是怪怪的,仿佛在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最终只露出个标准化的微笑。

对于她而言,他应该只是个奇怪又可怕的普通同学,虽然偶尔会顺手送出零星好意,但归根结底,与其他人并没有两样。

食堂里四处充斥着嘈杂的人声,仲夏的热气闷得心口烦闷不堪。

眸光黯淡的少年向阿姨道了声谢,正想离开窗口,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把饭尽快吃完,忽然望见那个仓鼠样的女孩子飞快眨了眨眼睛,用力把嘴里的饭菜口吞下。

然后朝他极快地挥挥手,眉眼像月牙那样轻轻柔柔地弯,嘴唇随即荡出笑意:“好巧啊,秦宴同学。”

她看似说得随意,但其实仍然带了点没由来的、做贼心虚般的紧张。白净的手指无意识往前勾了勾,像雪白猫爪刺破空气,挠在秦宴坚硬且冰冷的心口。

很久没有人对他笑着打招呼。

为什么在面对他时,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那爪子在思绪里破开道裂缝,食堂阿姨满怀深意的视线与模棱两可的话忽然又充斥在脑海,个天马行空的念头隐隐成型,让他少有地感到耳根发热。

如果……只是说如果,这些菜并不是来源于那个“盛错了”的拙劣借口,而是有人早就暗做好了准备,让阿姨盛给他呢?

如果他以为的所谓“幸运”——

是某个人小心翼翼安排好的馈赠呢?

不直接打菜给他,是想要顾及他那颗可笑的自尊心;在他转身后露出惊讶又慌张的模样,是担心阿姨把切小伎俩全部戳破。

顺着这个思路直想,那些胃药同样存了猫腻。虽然江月年声称自己以前用过,但它们的包装分明全是崭新的模样,甚至有的生产日期是在半个月前。

就连她拥有那么多药物这件事本身也很奇怪,如果真的药到病除,又怎么会把大堆毫无用处的瓶瓶罐罐继续留在教室,然后在时间刚好的时候送给他。

只有唯个理由能够解释:她特意去医务室为他买了药,为了避免难堪,谎称那些是自己用过不要的东西。

食堂里还是很吵。

秦宴迟疑着站在窗口角落,却觉得耳边忽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这个想法太过不切实际,却也实在美好得让他舍不得放开。

就好像个打出生起就生活在漆黑洞穴里的人,常年依靠着从石缝里漏进来的零星光点苟延存活,当他以为辈子都会被淹没在这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时。

那个女孩的关切小心翼翼又悄无声息,却汇聚成缕最最和煦温暖的光,照进他残破不堪的小小世界。

——可如果这切只是他卑劣的幻想呢?也许江月年从来没生出过那些拐弯抹角的小心思,她的世界光明又坦荡,与泥潭里的他全然沾不上边。

刚才那些抓心挠肺的念头,只不过是过街老鼠在阴沟做的场自作多情的梦。

毕竟他与江月年素不相识,她没有理由帮他。

更何况,悄悄地、不求回报地善待个被世界厌弃的怪物……应该不会有那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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