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所谓信义(1 / 2)

加入书签

关外寒苦,少雨多沙。

    从记事起,塞上的天要么是蓝的,要么是黄的,极少有第二种颜色。

    砰——

    砰——

    塞外风来,黄沙漫天,小院里砍桩声不断,不时掺杂着孩童的阵阵咳嗽。

    “二百六十一”

    “二百六十二”

    “咳——咳!”

    孩童抬起眼睛,旁边是父亲严肃刻板的脸:“爹,沙子眯眼睛,能不能等——”

    “为父教过你什么?无论是做人还是习武都得守信义,你拿刀那天向为父夸口说的什么你可还记得?”

    ‘勤学苦练,不废一日之功,誓要振兴家学,成为那江湖第一!’

    少时夸下的海口害人,但男子汉得守信义。

    砰——

    砰——

    就那般又过了几年,还是一般的风尘天,在外出镖的父亲哥哥不按预期的连夜回来,却没带回来局里的镖师。

    “黑沙帮那帮狗娘养的,交了过路钱还劫咱的镖,幸好丢老邓几个当了替死鬼,不然咱们……爹,这下丢了镖咱们怎么向货主交代?”

    “交代个屁!黑沙帮过两天把事儿一传,咱一家得被人砍死,这关外不能待了,我在关中有一故友,我们先投奔过去。”

    “……”

    听到房里父亲和哥哥的交谈,少年那颗从小被灌以信义的心第一次产生动摇,于是当天晚上他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里,第二天就大病了一场。

    是母亲在他床头哭,是父亲和哥哥轮番到他床前劝说忏悔,彼时的话还历历在目。

    “不那般做怎么办?马匪围上来伱让哥死那?咱爹也是为了我迫不得已,死了弟兄谁心里好受?”

    “……”

    “关山,是爹的错,是为父不够厉害才能行此下作之事。你以后要好好练武,等武艺高了,能保护家人了,就不必像我这样了。”

    “……”

    之后,他们一家人乘着马车踏上了前往关中的路,路上他的病渐渐好了,也慢慢原谅了父兄。

    也许就像父亲说的那样,遇见马匪时是父亲不够强,为了保护哥哥才被迫做那么没信义的事。

    所以要想守住心中信义,就得足够强才行,于是病好以后,他南下路上勤练武艺,往日看着觉得头疼的刀谱也真正看进了脑子里。

    一身武艺突飞猛进。

    再之后,他们走到了关中,少年第一次望见外边的花花世界,这里没有风沙、胡马,有的只是青山绿水,锦绣繁花。

    到了父亲口中故友所在的禹镇,他走进那高墙大院,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大户人家,感受到了何为拘谨,连父亲与哥哥都变得逢人就笑,一直到见了主人家。

    所幸,少年担心的事儿没有发生,那个他初次叫禹叔的男人态度热情,为人豪爽,故友相逢三杯酒,酒桌上男人一挥手,他便从此有了一个干爹。

    “卿儿,这是你弟关山——”

    饭间,干爹逮到一个刚从外边回来的女孩,拉手到他面前:“就比你小一个月,功夫却俊的很,以后你们姐弟多走动,相互帮衬着点。”

    “哦?”

    那女孩转眼看向他,扬起下巴道:

    “有多俊?有我俊吗?”

    “……”

    在塞外少年见得最多的是膀大腰圆,肌肤粗黄的女孩,什么时候见过这般精巧明媚,神采飞扬的同龄人?

    脸皮滚烫的发红,脑袋恨不得戳进地里,少年糗态不讨人喜欢,那女孩‘切’一声道:

    “什么啊,头都不敢抬,一看就没甚意思。”

    “……”

    彼时少年心里涌出一股情绪,想抬起头来,但脖子却僵硬的像石头一样,直到——

    那男人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少年纯朴,莫要欺负他。关山,把刀拿起来让你姐对你刮目相看!”

    “……”

    这次,少年终于有勇气抬头,直到望见那双灵秀的眼眸,却又如泄气皮球般,低头捉着刀,中气不足的发起了挑战。

    然后便是一场惨败——

    长兵打短兵,有手就行,况且女孩技艺本就比他高出一个层级,三两下便将他抽的抱头鼠窜。

    “弟弟还得练!”

    “看没看到!我禹家槊才是天下第一最最厉害!”

    下午,女孩意气风发的声音不时回荡在宅院。

    那一天,他记了很多年。

    之后他们便在禹镇安家,禹叔很照顾越家,常会安排活计给他们,平时日子过得倒也不差,只是他常常会想起禹家姐姐,父兄便鼓励他常去走动,但旁的事儿他自信满满,唯独面对这事却总像个怂蛋一般。

    ‘还得练’

    他抱着这般念头,每日下苦功,终于有天他将越家刀法练至大成,跃身武道宗师,也在切磋中第一次短兵挑落长兵——

    他赢了,他练出来了。

    “还行。”

    浑身汗津津的少女脸上不见多少失落,反倒欣慰鼓励的看着他,用一种姐姐的口吻:

    “武艺练出来了,就是性子得改改,女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哪儿有男儿英雄气?以后莫说登魁出世,便是连媳妇儿也不好找。”

    所有胜利的欣喜,年少的慕艾,通通在那时化作酸涩,他鼓起勇气对视过去:

    “我抬得起头——”

    “……”

    他记得清楚,禹家姐姐仅看他就摇了摇头:

    “你性子太软。”

    那天,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

    究竟,什么是男儿气儿?到底怎样才能算英雄?

    他去随船押镖时,遇见水匪以一敌数十也能拿出一腔血勇,可偏偏到她面前却像戳破了的皮球,却也不知为何。

    父亲看出了他的心思。

    “你喜欢禹家女?”

    “嗯,嗯?!”

    正在砍桩的他手上一抖,铁木桩上偏了一线,那还是数年来的第一次。

    父亲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