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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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女士盯着她的脸,半晌没认出人。穹苍自报家门后,她想了好一会儿,才对上号。“原来是你,没想到你会过来看我。”薛女士很惊讶,声音沙哑,朝她点了点头,“让你担心了。”

穹苍在她身边坐下,因为床头柜上摆满了东西,她把果篮和花束都放在了地上。“没什么。我跟李叔不常联系,所以最近才知道您病了。”

“别说是你,我跟凌松也不常联系。”薛女士笑了一下,牵动脸上的肌肉,让皱纹变得更为明显,“他只钻研他的学术,别的事情,都不关心……不过我们早就离婚了,不用那么常走动。”薛女士伸手捋了把枯槁的头发,想让自己的形象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然而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被病痛摧毁了大部分的优雅。

穹苍上前,帮她把枕头垫起来,并帮忙整理了下她散落下来的白发。

“谢谢你。还抽空来看我,那么麻烦。”薛女士轻声说,“其实我还好,没必要给我过生日,我也不能吃蛋糕。”穹苍跟她客气了两句,拆掉果篮,从里面拿出一根香蕉。

薛女士摇头:“我不能吃。”缠绵病榻太久,鲜少走动,有个年轻人可以聊天,薛女士明显很开心,连气色也好了一些。她舒展开眉眼,慈祥地看着穹苍,问道:“你多大了?”

穹苍回说:“快27了。”

“也好大了。我当时认识你爸爸的时候,他才是个半大小子,一转眼,连你都这么大了。”薛女唏嘘了两声,又问道,“你有男朋友了吗?”穹苍摇头,拖动着椅子到床头的位置,好奇地问道:“您当初是怎么跟李叔认识的?”

“没怎么认识的。同学,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薛女士一双眼睛弯起,虽然瞳孔浑浊,却带着光采,调侃道,“失望了吧?没有你们年轻人向往的故事。”

“前段时间,我翻到了一本诗集,里面有他写给您的诗。”穹苍满是羡慕地说,“李叔不仅有才华,而且还很浪漫吧?”

薛女士像是听见了一句很天真的话,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浪漫?他吗?不不,他一点也不浪漫。他最浪漫的事就是给我写过一首诗,也就只有一首,已经被你看见了。他拿那首诗用了很多年,后来出诗集他还用,真是受不了。如果不是他年轻时候长得帅,我才不会看上他。”穹苍面露惊讶,薛女士看着她的表情,低笑出声。“他人就是这样,不是他的观察对象,他话都不想多讲。很呆板的。”薛女士放低声音,神秘地告诉穹苍,“虽然他研究社会心理,对别人的爱情可以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自己不会实践。或许是认识得多了,就冷淡了。可能在他眼里,人类的冲动,只是不同的激素在作祟。”

穹苍玩笑道:“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这也没错。”

薛女士:“感情就是最不科学的事情。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听起来,薛女士对李凌松,不是完全没有感情了。或者说,哪怕李凌松没有留恋,薛女士对自己的丈夫,还有着类似亲情的维系。

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呢?穹苍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薛女士听见,有那么一刻僵硬了下,而后不大自在地说:“就是不合适。性格不对,无法继续生活了。”

她不知道,她脸上的皱纹,将她每一种情绪都暴露了出来。因为脸颊过于干瘦,每一丝表情变化都十分明显。穹苍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压低上身,靠近了她,笑说:“合适不合适我不懂,但李叔就是我心里的男友标准。脾气好,有礼貌,有才华,有声望,对女性也绅士。我如果找男朋友,也想找这种类型的人。”

薛女士摇头说:“找对象,不能光看脾气好。有时候你觉得的脾气好,只是不喜欢生气而已。婚姻跟你想的不一样,想得太美好,过着过着,就过不下去了。当然,每个人想要的不一样,找你觉得好的。”她伸手摸了摸穹苍的头,又很快收走。带着老人斑的双手垂落在柔软的被面上,不停地颤抖。穹苍抓住她的手,用手心包裹住她冰凉的指尖,问道:“李叔平时不怎么生气吗?”

薛女士反问:“你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吗?”

穹苍绞尽脑汁地回忆了一遍,跟发现了什么似的新奇道:“好像还真没有,不过我是晚辈。”

“他有时候也会生气的,要看他在不在意了。”薛女士闪烁其词,想将这个话题尽快带过去,“你现在在哪里工作?”穹苍跟她半真半假地跟她说了一些。薛女士毕竟年纪大了,脑子转得不快,对穹苍也没什么警惕性,基本上是有问必答,只在一些敏感的问题上做了回避。

穹苍不想让她起疑,问到她觉得尴尬的地方,就不再深入。二人融洽地聊了半个小时左右,穹苍拿出手机查看,遗憾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薛女士遗憾地张了张嘴,努力想要坐起来,朝墙上的挂钟看了眼,说:“再留一会儿吧,今天休息,阿元应该会过来。”

她提到自己的儿子,才想起来辈分乱了,自己笑个不停:“我儿子才应该是你李叔,凌松已经是你爷爷辈了。”

穹苍不以为意地道:“没什么关系,我见到李叔一般都喊他教授,他不会发现的。”

薛女士跟找到什么笑点似的,止不住地笑,也可能是因为心情好。老年人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高兴半天。穹苍给她掖好被角,和她细声说了两句,转身出去。

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去路被一道黑影遮挡。

竟然正好是李瞻元回来了。男人差点与她撞上,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见到她先是愣了下,而后友善道:“是……穹苍吗?你怎么过来了?”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继承了李凌松英俊的外表,身上有股书卷气。但他并没有跟李凌松一样走学术的道路,而是跑去创业了。

他的性格和情况穹苍都不是很清楚。祁可叙死前,穹苍曾见过他几次,可因为年纪太小,印象不深。后来他就没有再出现。李瞻元推了推自己的镜架,而后想去搭穹苍的肩膀。穹苍对着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侧了下身,不着痕迹地躲过,指着里面的薛女士道:“听人说阿姨病了,碰巧路过,所以过来看看。”

里面薛女士听见动静,叫道:“阿元。”

穹苍做了个请的动作:“我还有事,先不打扰了。”

李瞻元收回手:“好。”离开病房,穹苍去了厕所。

她将手伸到感应器下面,用冷水不停冲洗自己的脸。温柔的液体拍打在她的脸上,将皮肤表层的温度带走。心脏因为她屏住呼吸而跳得更为剧烈,大脑也因为血液的有力流动开始加速旋转。片刻后,水流声停止。穹苍抬起头,睁开泛着血丝的眼睛,用力喘息,同时余光从镜子中瞥见自己身后有一一抹黑色的身影。

穹苍顿时脊背僵直,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再仔细一看,才发现来人是何川舟。

她两手撑在洗手台上,闭上眼睛,重重吐出一口气。何川舟靠在墙边,哭笑不得道:“公共厕所,我出现应该不至于吓到你吧?”

穹苍用力抹了把脸,将水渍揩去,碎发仍旧湿漉漉地糊在她的额头。何川舟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给她递过去:“看你们聊得开心,我就没有进去打扰,毕竟我的身份尴尬,出现容易叫人误会。”

穹苍接过,草草擦去自己脸上的水渍。

她的眼睛因为进了水,周围一圈淡淡发红,反倒让她原先苍白的脸色,多了点气血,也让她褪去了些不近人情的冷淡气质。穹苍把纸巾丢进垃圾桶,舔了舔嘴唇,说:“我在想,李凌松为什么那么热衷于社会心理学?他为什么对个体间的关系如此感兴趣?为什么喜欢观察不同类型的人群?”

“……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我都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他总是试图探问我的心情,仿佛永远都处于工作状态,所以我很不喜欢他。”何川舟透过镜子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呢?”穹苍声音淡淡道:“是不是因为,那是他无法踏足的空白领域?他跟丁希华一样,天生就有别于大众群体。所以他特别冷静,好像永远都能置身事外。”

何川舟眉心微微蹙起。穹苍定定看着镜面里的自己,渐渐觉得陌生。她后方的何川舟同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让她恍惚间生出些毛骨悚然的错觉。好像自己一直都是这么,被人隔着面单向的镜子死死观察而一无所觉。“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不会做出给韩笑写情书,与她婚外出轨这样的事。他要做的是观察、学习,而不是诱导。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同理心可以控制这一切,他并不擅长表现。”“韩笑真的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男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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