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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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婉仪平时不怎么喝酒,又哭又笑地说了两句从前的事,就含含糊糊地睡着了。陈茗儿把傅婉仪扶在榻上安置好,轻轻揉了揉她皱成一团的眉心,却始终揉不散笼在她眉宇间的忧愁。

沈则一个人在院中,陈茗儿安顿好傅婉仪,轻轻地在沈则身边坐下,拽了拽他的衣袖。

“嗯?”沈则偏过头,对上陈茗儿切切的目光。

那双眸子太好看,莹亮如星芒掉落。

“我听到你跟傅医正说话了,”陈茗儿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沈则抬袖替她遮了遮风,淡道:“无妨,我能同旁人说的话都能同你说。但你要知道,我不是因为你才做此决定,我老早就觉得倦得很。”

陈茗儿倚着沈则的胳膊,仰头看他:“你是因为司空乾吗?他当年是不是有冤情?”

沈则重重地吐了口气,沉声道:“我的话或许也不公正,毕竟从明面上看来,他的确是降了。为将者,马革裹尸应为自誓,他的确不该降。”

“陛下不许人打败仗吗?”陈茗儿眼中倏然染了一层泪光,颤颤道:“你也必得以马革裹尸为誓?”

沈则抬臂将陈茗儿揽入怀中,安抚般地在她头顶轻拍两下,“不是不许人打败仗。司空乾降后,朝中众人参他谋逆,说他与楚国勾结,不战而降,实为献城。”

一阵冷风扫过,陈茗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声音也跟着抖:“可他就要做大将军了,位极人臣,他为何要叛楚谋逆?”

这样的不合情理之处,陈茗儿看得出来,皇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装傻罢了。所谓奸臣构陷,可究竟为谁尽忠为忠,辩不清楚的。但这些话,沈则不打算跟陈茗儿细说,朝堂局势,云谲波诡,何必叫她一个姑娘家跟着担惊受怕。

沈则收拢手臂把人用力搂了搂,“是不是冷?进去吧。”

陈茗儿陷在他的臂弯处,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多说这些事,我也知道我不懂,可我就是不想你一个人闷着。我原先就觉得你这个人怎么像是冻住了,面色是冷的,说话也是冷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心里有千斤重的石头坠着,也难怪你总是不高兴。”

沈则笑笑,低头去看怀里的人:“你从前见我的次数又不多,哪就能知道我总是不高兴了。”

陈茗儿皱皱小鼻子,“见你次数是不多,可每次你的脸色都不好看。”

沈则心道,你也不想想你从前的身旁的人是谁,我能有好脸色吗?他这个人心胸还豁达,平日里计较的不多,独独在这件事上狭促得很,又怕陈茗儿看出他的狭促来,索性岔开了话头,问她:“过两天我就走了,傅婉仪也要去,你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不光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那些未痊愈的士兵呢。”陈茗儿缩着脖子,盯着说话时哈出的那团白气,抿唇一笑,“快到腊月了,真是冷了。”

月光昏暗,廊下的灯笼随风而动,人影也随之摇曳,忽明忽暗。

“欸,”陈茗儿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倏然一亮,“腊八的时候咱们能回京城吗?”

“怕是不行。”

“那也不要紧啊,”陈茗儿突然笑起来,“反正能跟你一起过腊八就好了。”

姑娘的笑尤其感染人,像一碗冰糖梨水灌进喉咙,沈则也跟着提了提唇角,“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过呀?”

陈茗儿想了想,很认真地同他说:“腊八是我生日。”

沈则微讶,忽又笑了:“你生辰不是六月吗,是不是想讨双份的生辰贺礼?”

“我才没有,”陈茗儿着急着否认,可顺着这话一想,又觉得不对,像是被人给套进去了,“还t双份,明明一份也没有。”

沈则笑道:“怎么没有,你再想想?”

陈茗儿仔细回想,眸色微动,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细声细语道:“也不怪我那天生气,你原来是想把我当金丝雀来养。”

沈则伸手拨了拨她被吹乱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更柔和:“是了,你现在可了不得,救了我麾下的将士不说,还救了江陵和襄城两处的百姓。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襄城?襄城留下的都是楚国降军,你也给他们药吗?”

沈则点头,“不给的话,跟着遭殃的襄城的老百姓。城池易主,百姓何辜。”

陈茗儿定定地看着沈则半晌,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乖顺地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也跟着血脉怦然。

“我见过的世家子弟不少,他们无一不是才华横溢,满腹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谈古论今时说的那些之乎者也有时候我听着也头疼。他们的忧愁都很飘渺,国祚百年,人伦纲纪,但他们看不到眼前的苦难,看不到那些切切实实的痛苦。他们才说完悲苦,抒发胸臆,下一刻常常就是去妓馆饮酒,酣醉之时写几句狗屁不通的诗文,再拨弄几下琴弦就以为自己是风雅之姿了。可你不一样,你虽然也是世家出身,但你懂悲悯,你懂那些低处的,落在平常日子缝隙里的喜怒哀乐,有你在,大梁的脊梁在。”

陈茗儿憋着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脸颊和鼻尖都冻得粉扑扑,眉眼又是机灵透顶,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这些年越走越高,军功压身,沈则听过不少溢美之词,他从未在意过。哪怕是皇上、太子也对他的称赞,也不会叫他如此刻这般心意震动。

他的姑娘能和他心意相同,他的姑娘亦有这样的眼界和胸韬。

“我说,”沈则舌尖微微抵着唇角,眼底满是笑意:“你这个嘴皮子怎么没去御史台啊,做个谏臣,我看谁还敢用清谈玄学那套来障眼。”

陈茗儿垂眼,悻悻道:“我诚心夸你,你却打趣。”

不是打趣,你可知我从前做梦也没敢这么梦过。

作者有话要说:我突然发现我可真是太爱我的狗儿子了,这个彩虹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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