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避难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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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的人群,  杂乱的脚步,一张张惊惶的脸。世界在一瞬间天翻地覆。

        时渊答应过陆听寒,要是有了警报,他要躲进避难所。

        于是,  他跟着其他人走,  被人潮裹挟进了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这入口平时是关闭的,  现在半米厚的金属门洞开,绿色的指示灯闪烁。

        门后的通道很狭窄,  弯弯绕绕,只能供三人并肩行走。头顶的应急灯暗淡,  人挤人,  几乎喘不上气,  时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感觉几乎要走到地心了,才见到了一片偌大的空间。

        ——他们在空间的最顶层,  脚下是金属走廊,离底层大概有十几层楼的高度,  让人脚下发软。

        时渊靠着走廊栏杆往外看,  地面的应急通道连接着不同楼层。他看到人们源源不断地涌进这片空间,  走廊上人头攒动。空中是纵横交错的过道和支柱,墙面上有密密麻麻、蜂巢般的门,门边挂着编号。

        每个入口都有引导机器人,  他的手机也收到了一条短信:【检测到您已从17号通道进入a区避难所,  请前往5202号居住所】

        这是就近分配的,  离他最近的门牌号是【5177】,  时渊顺着人潮走,  很快找到了【5202】。

        推开金属门走进去,  整个房间昏暗无比,结构是很奇怪的三角形,十二张床死死挤在一起。

        有两张床上已经坐了人,无声地打量着他。

        时渊问一个中年男人:“请问哪张床是我的?”

        男人沉默了很久,低声说:“随便,先到先得。”

        时渊挑了最角落的那张床。

        床是那种金属板床,没有床垫,只有薄薄的一层被褥垫着,坐上去咯得慌。时渊垫着自己的尾巴坐着,才觉得好一些。

        陆续又进来了几个人,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警报声还在回荡,时渊给陆听寒发了【我在避难所了】之后,就没事情做了,小睡了一会儿。

        等他醒来,警报声已经消失了,房间还是一片沉默,本就狭窄的空间很压抑。

        死寂中,时渊偷偷观察众人。

        他对床的老奶奶对着天花板发呆,年轻夫妇靠在一起,男人搂住女人的肩,邋遢的中年男人翘着二郎腿,手机惨白的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而其他人……其他人也在昏暗中沉默着。

        手机上有一条短信。

        陆听寒发来的,很简单的一句话:【别怕,等我回来】

        时渊弯起眼睛笑,可是手机屏幕一黑。

        没电了。

        他去问隔壁床的少年:“你好,哪里能充电呢?”

        “充电?”少年很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这是避难所,又不是你家,怎么会有地方能充电呢?这种时候电力都是要省着用的,给那些军用设施——军、用、设、施,你懂吗?”

        “好吧。”时渊垂下了尾巴,他不能回复陆听寒了。

        接下来的三小时,依旧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渊倒不觉得难熬,他在荒原度过了太多沉默的日子,早就习以为常。就是这里太狭窄,人类的密度太高了,让他不安。

        他再次躺下。

        房间呈三角形构造,中间的天花板最高,向两侧以60度倾斜,独特的结构特别逼仄。时渊在最角落,对墙睡的时候,倾斜的墙壁几乎是压在他脑袋上方的。

        他看到墙上有很多人刻字。

        大概是这里太无聊,总要找点事情做。字迹有深有浅,一些是刀子刻出来的,一些是钥匙或者圆珠笔划出来的,写着【xxx我爱你】,写着【今天是我的生日】【真想吃蛋糕和薯片】,写着【联盟的荣光永存!】

        最后一行,是歪歪扭扭的字体:【一切毫无意义,我们终有一死】

        时渊伸手摸过字迹,想象那些人刻字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也是他观察人类的一部分。

        手下凹凹凸凸的,他摸了一手墙灰。

        又过了两个小时,铁门被“咚咚”敲了两下。

        机器人送来了压缩食品,每人能领到一份。

        屋里角落有直饮水喷头,时渊拿到了一袋压缩饼干,就着白开水慢慢吃。饼干的味道不算差,有种干燥的焦香味。

        吃着饭,周围气氛终于好了一点,有人开始低声讲话了。

        “喂,”隔壁床的少年喊时渊,“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避难所?”

        时渊点头。

        少年又问:“你之前在哪个城市?主城还是风阳城?”

        “我是从城外来的。”时渊说。

        “城外?”少年睁大了眼睛,“城外现在还有活人?”

        ——这是个熟悉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时渊一直编不出合适的谎言。

        当时登记身份,他回答不上来,还是陆听寒帮他糊弄过去了——有一只手搭在他后脖颈摩挲的那种。好在感染者从没有神智,无人怀疑过他是怪物。

        后来,他俩也重提过这话题。

        那是个很寻常的夜晚,时渊以一颗牛轧糖为代价,侵占了陆听寒的床。

        夜色浓重,陆听寒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时渊支支吾吾说不上来,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他生动形象地解释了什么叫“藏头露尾”,脑袋藏起来了,大半条尾巴漏在被子外,尾巴尖蜷成一团。

        陆听寒又问:“要是别人问你这个问题,你要怎么回答?”

        “我不知道……”时渊闷头说。

        陆听寒默不作声地看着那鼓起的被窝,和那条纠结的尾巴,看了好一阵,说:“城外有废弃的哨站。”

        时渊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这个,等了半天没动静,探出个脑袋看他。

        陆听寒轻叹一口气,弹了时渊的额头,“啪!”一声脆响。

        时渊睁大眼睛:“啊,你为什么又要弹我?”

        “哨站有物资和简陋的防御,还是有可能居住的。”陆听寒说,“七年前,联盟军队在一个废弃哨站里找到了一家人。”

        时渊只顾着记恨自己脑门上挨的那一下,没收了陆听寒的牛轧糖,第二天才反应过来,这是陆听寒帮他找的借口。

        从此之后,他就一直用着这借口了。

        时渊回答少年:“我住在城外的废弃哨站。”

        “那地方你也能活得下去?太牛逼了吧,怪物没发现你们吗。”少年目瞪口呆,但没怀疑,“还好你进城了。”

        少年边吃饼干边和时渊说,他想去别的城市。

        “我票都买好了,准备坐班车去主城。”少年说,“结果出了这个事情,也是挺倒霉的。”

        “你为什么要去主城?”时渊问。

        “我女朋友在那里。”少年狠狠咬了一大口饼干,囫囵咽下,“她是搞教育的,主城的工资高,时薪有12块钱,能过得不错。”他眼睛转了一圈,“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时渊凑过去,少年从床下翻出了一个黑色塑料袋,掀开后,底下是一盆含苞待放的雪见,一共有四枝,插在小小的花盆里。

        他说:“这是送给她的,我提着花正要去车站呢,路上警报响了,我只能提着花下来了,也不知道没有阳光它们还能不能开花。”

        时渊这才想起,第一批雪见还有两天就要开了。

        他坐车时,经常看见各家的阳台上养着雪见,那些含苞待放的白花在风中颤抖,惹人怜爱,可惜没人能照料它们了。

        时渊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没问题的。”

        “很快?”少年嗤笑了一声,“太乐观了,这是最高级的i级警告。你知道上次i级警告,我们在地下待了多长时间吗?”

        时渊摇头。

        “差不多四个月。”少年说,“那个时候是感染高峰期,每次i级警告,总能听到有几个小城镇、基地覆灭了的消息。当然啦,当时我还没出生,是听我爸妈讲的。”他打量了一下周围,“在这种地方被困四个月,人都得疯了吧。”

        四个月。

        对深渊来说只如白驹过隙,算不了什么。时渊只担心太长时间见不到陆听寒。

        时渊默默吃着饼干,听少年讲过去的故事。

        少年名叫周平安。

        他说i级警告已经有21年没出现过了,之前每次出现都有城市要遭殃,再庞大的城市,只要被攻破了,就是灭顶之灾。

        他说指不定他们也要在地下待几个月了,无聊阴郁到让人发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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