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相煎何必太急(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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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也没有错,那咱们为啥要进城去抢他们、杀他们呢?”

褚豪粗糙的大饼脸上,满是如坠云雾的表情,他呆头呆脑地说道:“小郎,你这话是啥意思?我咋觉着我被你绕迷瞪了啊?按你这说法,南成,咱是白打了?”

“当然不是白打,有了南成,对咱们,至少有两大好处。”

褚豪问道:“哪两大好处?”

“这第一个好处就是,咱们去年底时,为何被迫离开东郡?就是因为咱们没有一块地盘,没有一块属於咱们的地方。现在有了南成在手,只要咱们能把这个城占住,那咱以后就有安身之地了,就不必再颠沛流离,无所安身了!

褚豪问道:“第二个好处是啥?”

“大家都知,高从事在世时,他常说,要想干出大事,就得人多势众,可如何才能人多势众?现在有了南成在手,南成的百姓里边不乏有如我等一样,穷得日子过不下去的,咱们就可以从他们中招兵募兵,只要能招到足够多的兵,咱不就人多势众了么?这就是第二个好处!”

底下诸人想了想,都觉得曹幹说的这两个好处倒是不错,皆道:“倒是的确有这么两个好处。”

“但是诸位大兄,要想实现这两个好处,就得有一个前提!”

曹幹提到了高长,一直没咋说话的高况就开口了,他问道:“什么前提?”

“这前提就是,咱们不能让南成的百姓痛恨咱们!诸位大兄,你们想想看,若是南成的百姓十分痛恨我等,那咱们还能在南成站住脚?就更别说从他们中招兵募兵了!”

高况说道:“因此小郎不让我等进城?”

“一旦进城,抢了他们,他们就必然会痛恨我等!诸位大兄,正如高大兄所言,我劝大家伙不要进城,真正的缘由即在於此啊!进了城,最多抢到些东西,然后咱们继续颠沛流离,咱们的人马难以得到扩大;而不进城抢,则咱们就不但有了一块立足之地,并且人马还能得到充实扩大。这两者,该选择哪一个?我想不用我再多说,诸位大兄必也都能知吧?”

高况说道:“小郎,你说的是没错,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你看,这南城门外头,可到处都是董从事的部曲,东城、西城、北城现在的情景定然也是这样,定然也都是力大率等各部的部曲,咱们即便不进城去抢,他们可都是要进城去抢的啊!只咱们不进城,有啥用?”

褚豪接口说道:“是啊,小郎,咱们才几个人?他们成千上万的!他们都要进城去抢,多咱们几个不多,少咱们几个不少啊!”

东城门是开着的,这个时候,城东的力子都部已经进了城,从东城的方向已然传来了城中百姓的哭喊惨叫之声和入城的义军战士们发出的大笑、嚷叫之声,并有火光、黑烟升起。

曹幹往城东望了眼,神色坚定地说道:“咱们管不了他们,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说实话,这句话的说服力委实太弱。

别人都已经进城在抢了,凭啥就他们不能去抢?而且就像高况说的,他们才一二百人,力子都各部今晚进城的义军战士、随军家属,加到一起,恐怕没有一万,也得好几千,好几千人就由他们去抢,偏偏他们这一二百人,不许去抢?这是什么道理!

曹幹也知田武等怕是不会服气,他顿了下,乃又说道:“苏先生给我说过一首诗。这首诗就这么说的: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诸位大兄可知是什么意思?”

这首诗非常简单,大家都能听懂,无须曹幹解说,俱都明白其意,——但他们明白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曹幹观视诸人神情,知道他们大多未有深想,遂引申开来,把这首诗放到了当下的这个背景中,与他们进一步地深入说道:“诸位大兄,咱们是为求活而造的反,南成百姓多也是和咱们一样的穷人,换言之,咱们与南成的百姓就是豆和豆萁的关系。咱们今晚若进城去抢他们、杀他们,岂不就是如此诗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么?诸位大兄,我等和他们都是相同的穷人,相煎何必太急!”

高况等人颇有因此话而陷入思索之中的。

“去年底的时候,咱们在东郡,打下田交坞堡之后,诸位大兄都有进坞堡去抢掠吧?我不知道诸位大兄当时都做了什么,但我进堡以后,沿途所见,一则,田家徒附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我是亲眼所见,无不贫寒至极!二者,他们被抢过后的惨状,我亦是亲眼所见!妇人光着身子,躺在雪地上,甚至有小孩被摔死地上的!诸位大兄,这是人干的事么?以往咱们在家乡的时候,咱们还没起事造反的时候,咱们能干出这种事来么?我想莫说干出这种事来了,就只是想想,咱们恐怕也都不会能想到会有人居然可以干出这种事来吧?……诸位大兄,咱们造反,是为求活,不是为造孽!咱们求活没有错,可是造孽?咱们求活是为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造孽,就成禽兽了啊!咱们不能因为求活,就去做禽兽啊!如禽兽而活,不如不活!”

东城传来的惨叫声越来越大,众人在此情景之下,不觉都回想起了抢田家坞堡时,他们自己所亲眼见过的那些凄惨场景。在场的众人中,干出曹幹所说的那些恶事的,其实也有,但仅仅是极少数。毕竟在不久之前,在他们起事之前,他们大多还是淳朴的乡民,也干不出太过残暴的事来。那时他们所见的那些凄惨场景,实话说之,也是让他们触目惊心,为之不忍的。

——之所以说也有极少数干出了那些之类的恶事,这是因为义军的组成成分是很复杂的,固然多是穷苦百姓,然其中亦有如刘昱等此类的强豪,以及如高长、高况此类的轻侠,还有如贲休等之类的盗贼。曹幹他们伙中自是无有盗贼,可轻侠,或言之,恶少无赖还是有的。轻侠有好有坏,好者重义,坏者恃强逞凶,就是恶徒。不过这类人,在曹幹伙中占的比重不大。

曹幹看到了李铁等大部分因回想而露出的不忍之态,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应是说到他们心上了。

他方才所讲的那些,都是大道理,道理再对,抵不过现实。仍是那句话,别人都去抢,凭啥就不让我们去抢?只讲这些的话,怎么讲也是不会能讲得通的。

而这番话却则是直指人的良心。他伙中的这些义军战士,乃是刚起事未久,虽已杀过人、上过阵了,但在良心这块儿尚未泯灭,仍还保留着之前在乡间时的淳朴的善恶观,什么是对,是该做的,什么是错,是不能做的,在他们心里头,其实还都仍保留着一杆秤。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对军纪不加约束,每打下一地,都任由他们去抢掠杀戮,那只怕用不了太久,这些良心便会被泯灭了,而他们也就都会变得如贲休所部部曲那样的残虐,以烧杀淫虐为乐了。这也是曹幹为何刚才一听到战士们要进城抢东西,就赶紧出来阻止他们的一个重要原因。他是绝不希望他的部队会变成真正的贼寇,而失去了义军的正义性与本色的。

曹幹趁热打铁,说道:“诸位大兄,你们想要进城,无非是因这几天咱们连战疲苦,所以觉着南成现在降了,得进城去抢些东西才算不亏。诸位大兄,我有个办法,可以让诸位大兄不进城抢掠,也都能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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