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百零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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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夫人伸出手。

奚柏远僵硬站在那里,离她很远,活似她是洪水猛兽。

奚夫人就叹气:“你来都来了,还犹豫什?么。”

奚柏远咬牙,他?紧紧攥了下发颤的手,等平静下来,走过去扶住奚夫人的手,把她抱起来。

奚夫人靠在他胸膛,不忘提醒:“我的摇椅。”

奚柏远一顿,指尖一点,那摇椅猛地浮起来甩出屋子,落到小院里。

奚夫人被奚柏远抱出去,盈盈月华泼落一地,高高挂在清透无垠的夜空,远处大街喧嚣的人声若隐若现,反倒显得院子格外清寂。

奚夫人身子一沉,已经被放到摇椅上,摇椅很大,她瘦弱的身子躺在里面,只占了一小半。

因为这摇椅本就不是给她一个人躺的。

奚柏远眼神晦暗收回手,奚夫人却他拍了拍旁边:“来一起躺。”

奚柏远有些冷漠又警告地说:“苏慧兰,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当?然明白。”

奚夫人慢悠悠:“朋友分别都得一起吃个饭,这么多?年夫妻你就陪我看最?后一场月亮怎么了。”

奚柏远脸色变了变。

“你想和我断得干干净净,用你们修士的话说,就是了断因果呗。”

奚夫人有点狡黠说:“你想断干净,是不是也得我主动支持才效果最?好啊。”

奚柏远阴沉盯着她。

他?就只敢这么阴飕飕瞪她,在别人面前怎么也得披层漂亮的皮,到她这儿连皮都披了,坏得坦坦荡荡。

就是给他?惯的。

奚夫人才不怕他?,她又拍了拍旁边:“奚尊者?,来吧。”

奚柏远脸色特别难看,突然深吸一口气说:“慧兰,其实这样没意思,我心意已决、如磐石不可逆转,但既然你想,那我成全你。”

奚夫人只听自己想听的,点头:“行,来成全我吧。”

奚柏远看她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就坐到摇椅上,奚夫人往边上让了让给他?空出位置,一个人宽松的摇椅躺两个人就挤了,奚夫人突然往他?怀里伏一伏,脸贴他?胸口,这样就刚刚好。

奚柏远微不可察僵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还主动伸臂过来半搂住她,像是一种刻意又居高临下的安慰,亲热的动作中带着凉薄鲜明的无情。

他?最?擅长这种手段。

奚夫人任由他做作,只枕着他?胸口,又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背看着光滑,可摸上去,已经有浅浅的细纹。

奚夫人突然叹一声:“柏远,你也老了。”

奚柏远搂着她的手笔顿时一紧。

“本来就老了,还不许人说。”

奚夫人突发奇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那时候你多?年轻啊。”

奚柏远听她笑:“那时我在李家阿叔阿婆那里帮忙,你来镇上,正好来李家酒馆喝酒。”

奚柏远一时恍惚。

那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他?还记得,那是个盛春的日子,他?与万净禅刹伏稷佛尊促膝论道,他?们对坐了十日十夜,对弈、品茶、对辩,十日之后,伏稷佛尊寿元终尽,坐化于普陀山巅,坐化之前,笑着他?摇头:“奚施主心境未满,还差一场红尘,渡过,方得心平长久。”

奚柏远那时只觉好笑,他?不足半百之龄就下山游历,四海九州千绝万险走过大半,如今更是已然元婴巅峰、九州之巅,如果这还不叫渡红尘,那什么才叫红尘?

他?有些不以为然,只是论道十日穷极天地大理,又眼看与他同一境界的伏稷佛尊坐化,不免让他心境有所颤动,依照伏稷佛尊生前意思处理后事后,他?望着天高地大,一时意兴阑珊。

弟子江无涯已经出去游历,他?不想回剑阁又寂寥寥一个人,干脆四下随意走走。

穿过普陀山不远就是一座凡人城镇,民风宁静质朴,尤其镇上种了许多桃花,正是桃花纷飞的时候,桃花瓣此起彼伏拂在他肩膀,让他莫名烦闷,他?沿着小桥慢慢走,正好路过一间小小的酒家门脸,忽然就想大醉一场。

他?进去,点了一壶清酒。

酒家客人不多?,除了酒家老夫妻俩招待,还有一个少女,秀眉清目,气质温婉安静,轻手轻脚做着擦桌清扫的活儿。

奚夫人像是知道他?想什么,悠悠地说:“你一进去就给李叔吓得够呛,不知自家破落小摊怎么就招来了你这样的人物,亲自过去战战兢兢给你上酒。”

奚柏远脑中记忆浮动,恍惚真看见那时自己笑着摆摆手,提起酒壶倒了半杯,自酌自饮。

他?其实喝不了酒,但他?有一个极会?喝酒又喝得极风流漂亮的弟子,他?这个当师尊的当?然不能落于人后。

“你那样子看着多?潇洒啊,可我分明瞧着,一杯下去你脸就红了。”

【他?喝酒,粗糙的酒液滚入喉头,火烧火燎的灼气上涌,他?脑子立时就有些晕了。

他?撑着额,恍惚面前人影晃动走过,然后他桌上多?了一壶水,一碟花生米】

“我看你醉得厉害,好心给你送水送小菜,结果你还嫌弃。”

【他?愣了一下,笑:“酒家上错了,我没点小菜。”

对面擦桌的少女回头,说:“是送给客人的。”

他?失笑,自然看不上这凡人小馆的小菜,尝尝凡人的酒只当品个野趣就算了…事实?上就连那酒他?喝一口也不想再喝第二口。

但他?也不会?说出来叫人难堪就是了。

他?笑道一声谢,起身想走,外面竟下起小雨,春天难得见雾蒙蒙的天气,雨水滴滴答答打落枝头桃花,比起常见的桃花烂漫的场面,竟别有一番意趣。

他?生出些趣味,又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喝那口酒,想伏稷佛尊那一句“心境未满”

他?已经半步化神,伏稷佛尊却说他?仍心境未满。

那心境圆满,岂不是就能问鼎化神?

他?心绪不免涌动。

大道三千,他?已经走到能走的尽头,他?不想像伏稷佛尊那样憾然坐化,若能有机会再进一步,展望更辽阔的风景,他?当?然愿意付诸努力,只是机缘难求,他?不知破道的机遇在哪儿。

雨渐渐小了,他?站起来准备走,那少女才过来收拾桌子,她垂着头,清秀的相貌素雅柔顺,像街边静静开放的小野花,平凡寡淡得招不来任何注目。

他?见过修真界太多美人,到他这个境界,再绝代的美色都已经不足为意。

但这少女的淡然让他?有些诧异,哪怕看见他?,连掌柜都惶恐地亲自来招待,她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活似他?只是天上一朵普通的云,没有多?看他?一眼】

“我给你收拾酒杯,你却瞧我一介凡女竟然对着你还头也不抬干活,故意促狭我。”

奚夫人笑:“我记得清楚,你指着那壶残酒,笑得特别神气,说:’酒家收好这壶酒,以后会有人愿意出高价来换’。”

奚柏远终于开口,声音不掩傲意:“我与伏稷佛尊论道天下皆知,等我走后自然有人会查到这儿,高价换这壶我喝过的酒。

奚夫人只是笑,继续说:“我问你为什么。”

奚柏远冷冷说:“因为这是我喝过的酒。”

奚夫人看了看他?,忽而笑:“一位不会?喝酒又偏要喝酒的奇怪客人的酒?”

奚柏远突然喉咙发涩,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好半响才哑声:“…你这小丫头知不知道我是谁,敢这样戏谑我。”

奚夫人说:“小女不知客人是谁,但客人这般风姿,必是位绝代人物,想必不会?和我一介无知凡女计较。”

“好啊,你还与我戴高帽。”奚柏远重新代回那种轻巧而高的语气:“那我要是偏与你计较呢?”

奚夫人作福礼手势:“那小女只能再努力多?给您戴几顶高帽,给您哄得高高兴兴不舍得与小女计较啦。”

“…从没有人敢与我这么说话。”

“小女惶恐。”

奚柏远哼笑:“我看你一点不惶恐。”

“那大概是因为…”

奚夫人忍不住笑:“您实在太俊俏了。”

奚柏远一颤,骤然从回忆中惊醒,猛地握住她手臂,咬牙切齿:“那时你就是处心积虑魅惑我,我早该知道,是你胆大包天,你长得这样温婉,我信你柔弱无害,你却故意撩拨——”

奚夫人被攥疼了,反手拍他?手,他?手下意识松开,她没好气说:“叫我这一介凡女陪你渡红尘寻突破的不是你自己吗,现在倒一股脑推我头上,当?初可是你先对我表白的思慕,要不然我早就清清静静嫁给东头乡绅家的王大哥了。”

奚柏远脸色青红交加,像是要杀人。

奚夫人突然“噗嗤”笑出来:“算了算了,不说那些了。”

奚柏远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他?烦闷得恨不得现场拔剑杀人,但当?她又枕回他?胸口的时候,那口气突然散了。

她瘦弱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甚至让他?感受不到重量。

他?心里没了气,却渐渐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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