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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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一看见二人,步子微微一顿。

“容大人。”

身侧有小仆人轻轻唤了他一声,容羲这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卷宗。

“容大人,怎么了?”

男子面色微微怔忡,只见着不远处那两名女子拐入后花园。其中一人他是认得的,历经了两世,不过一个匆匆闪过的背影,容羲便能在第一时刻认出她来。

“无事。”

两道身形远去,容羲黯淡一垂眸,“出宫罢。”

他方才进宫给皇上呈交卷宗,却莫名其妙觉得,皇上看他的眼神,隐隐有些不对劲。

似乎有一种……淡淡的敌意。

容羲没有多想。

走路过花园小道,天上忽然落了雨。

身侧白怜轻轻拢起眉,二人出门得急,没有携带雨具。

“娘娘,咱们要不要先去……皇上那里避避雨?”

后花园的花还未盛开,后宫的娘娘们更是无心赏花,故此,后花园罕有人烟。

她们也不能再向旁人求助雨具。

眼下情形,也只有求助于姬礼了。

姜幼萤只好点了点头,准备与白怜一同向坤明宫走去。

令二人完全没想到的是,这雨水竟来得这么急,方往前迈了没几步,倾盆大雨忽然倾泻而下,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这雨——怎么这般大!”

白怜声音有些焦急,“娘娘,雨下得这般急,这可如何是好。”

看来,如今只能站在亭子中避雨。

姜幼萤心中安慰着自己——这雨水来得急,估计一会儿离去得也急。待这场雨停了,她们回宫便好。

待在亭中的这些时辰,全当是出来散散心、透透气儿了。

皇宫不愧是皇宫,就连后花园的小亭也是精致无比。

白怜露出了没有见识的眼神。

亭子内挂着帷帘,素白色的纱帘,险险地垂落在地上。姜幼萤掀开一道帘子,再往亭子里头走去。白怜则站在那里,替她看着外头的雨势。

亭子很大,最里处,有一方小凳。

少女坐在上面,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裙裳。

忽然听到外面有些动静。

“大人。”

容羲回过头,轻轻比出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对方先不要出声。

这一路,他是偷偷跟过来的。

他知晓,自己尾随这一行径十分的卑鄙,可当他瞧见亭间那一抹素影时,却又是一阵百转千回。他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自己历经了整整两世,亦是有许多些事情要她先去仔细提防。

虽然容羲发现,这一世,似乎与上一世隐约有些不大一样。

上一世,姬礼克己守礼,而姜幼萤,却是个欢脱活泼的性子。

他方欲走上前,却又忍不住在亭子外头顿住。

若是没记错,她身侧还跟了个眼生的小宫女,容羲怕自己贸然前去找她、若是被别有用人之人看见,那当真是落人口舌了。

如此想着,一番犹豫踯躅,男子又转过身去。

罢了。

轻轻一声叹息。

他欲抬步,无声离去。

身侧的小仆人完全不明白自家主子这一番行径的用意,更是不清楚,当朝皇后正坐在这亭中。他又将伞撑了撑,高举过紫衣之人的头顶,轻声道:

“大人,欲越下越大了,大人当心淋着雨。”

容羲闷闷地“嗯”了一声。

旋即,方欲踱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极为轻幽幽的脚步声,引得男子身形一顿,却是不敢回过头。

身后有人。

他屏息凝神。

身后的人伸出手,轻轻掀开小亭的帷帘。

他呼吸一顿。

整个身子,不由得绷得僵直!

他就站在亭子不远处,对方只要稍微迈一下步子,那手便能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他的身形。如此想着,容羲的神色愈发有些不自然,牵动着眸光亦是一阵颤动。

“你先走罢,去马车那里等我。”

他清清冷冷一出声,吩咐着下人离去。

小后生不明所以,却完全不敢违背自家主子的吩咐,轻轻“嗯”了一声。离去之时,还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正站在亭子中的少女一眼。

她一袭素衣,正站在帘子之后,身形影影绰绰,面容却因为有那一道帘子遮挡着,看不真切。

容羲长吸了一口气。

又是一阵脚步声。

对方突然伸出手指来,轻轻戳了戳男人的背。

他的头发披散着,发丝有些滑。

有隐隐暗香,自从他的身上传来。

容羲屏住呼吸,下一刻,忍不住亲昵地唤道:

“阿萤。”

猛一转身。

看清楚对方面容时,男子忽然一愣。

“你、你是……”

不是姜幼萤!

白怜一脸怔忡之色,站在他身后,一双眸子精细,带着些淡淡的思量。

方才……那一声阿萤。

一颗心“咯噔”一跳,容羲只觉大事不好,还未来得及出声同她解释,女子忽然一拽帷帘,朝这边走来。

步履轻轻,身形袅袅,面容姣好。

“这位大人——”

这遭话音未落,她忽然一绊——

“小心。”

男子眼疾手快,下意识地将对方的身形接过。

这一回,换成二人呼吸一滞。

他的面容冷峻,乌发险险垂落,眼中似有粼粼细光。

白怜声音婉婉,娇柔地唤了声:“大人……”

不等她声音落,里头的那道帷帘忽然被人掀开。容羲皱了皱眉头,一抬眼,便看在站在帘子之后的姜幼萤。

望向二人时,她满脸惊讶。

少女那带着些探寻之意的眼神,犹如一道滚烫炽热的光,容羲忙不迭一缩手,下一刻,面色已恢复了先前的神色自若。

白怜站直了身子,面上有些绯色,看上去正是娇羞万分。

姜幼萤轻轻睨了她一眼。

容羲亦是站定,微微垂着眼,面上是一惯得恭敬规矩。

“娘娘,臣有一事,想同娘娘单独说一说。”

姜幼萤便挥手,示意白怜先退下。

对方满脸赤红,却也规规矩矩地退缩到墙角去了。

一时间,周遭又恢复了方才的一片冷寂。雨水淅淅沥沥而下,将土地浇落得湿润柔软。

许是想着先前的事,又许是担忧姬礼再生气,姜幼萤只站在原地,与他保持着几步极为有分寸的距离。

“容大人。”

女子淡淡颔首,朝他问好。

如今看着她安静娴雅的面容,容羲倒无端生出了几分感慨。

她变了。

她变得沉静了许多。

一瞬间,男子有些恍惚。

“皇后娘娘。”

他又一拱手,却不迈步上前去——她与自己保持着那道距离,容羲亦是心知肚明。

如今她已是当朝的皇后娘娘,已是他人之妻。而自己,俨然是受了皇恩的大理寺少卿。

对于过往之事,现下,两个人都极有分寸地选择了闭口不谈。

“皇后娘娘,微臣路过自地,本意不愿打扰娘娘,可有一件事,微臣思量再三,还是觉得提醒为妙。”

姜幼萤攥紧了手中的小扇,见对方神色温和,也缓缓松了一口气,同他道:

“什么事,容大人但说无妨。”

“沈世子。”

他突然吐出三个字来。

姜幼萤一怔。

沈鹤书?

见少女拢起眉,面上更是多了几分迷茫之色,容羲便温声提点道:“皇后娘娘,一定要多多提防沈世子。”

上辈子,他是小人,是畜生。

一谈起来沈鹤书,容羲就恨得牙痒痒。

那几分恨意,毫不避讳地浮现在眼底——面对姜幼萤时,他是丝毫没有避讳之心的,此时此刻,男子只有一颗怦怦跳动的心,和满眼的赤诚。

他希望她好。

希望……她与姬礼好。

“容大人此言何意?”

待她欲细究时,对方却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太愿意提起了。

今日的容羲,好生奇怪。

雨没一会儿就停了,容羲只看了她一眼,留下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便匆匆离去了。

姜幼萤被白怜扶着,慢慢朝凤鸾居走去,满脑子都是方才容羲的话语:

要提防沈鹤书。

为什么要提防他?

他是又做出了些什么事么?

自从那日封后大典之后,沈鹤书的所有消息,一下子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当然,她也不愿主动去搜寻对方的消息。

她只想着,对方莫再要纠缠不清、打扰自己与姬礼。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与沈鹤书的事还未有个了结呢,第二日,皇宫中竟传出了当朝皇后娘娘与大理寺少卿有一腿的传闻。

听了这些风言风语,绿衣气极。方欲回去同自家娘娘禀告,却见姜幼萤正坐在殿内,手中打着一个璎珞子。

“娘娘……”

她面带难色,吞吞吐吐,“娘娘,您可听说了,外面那些传闻。”

皇后娘娘这才与皇上没好上几天,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拉她下水了。

自家娘娘怎么可能又与大理寺少卿有干系呢?!

一想起造谣之人,绿衣便忍不住一握拳。

真是可恶至极!

谁料,自家娘娘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听了绿衣的话,她竟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双手平稳,穿过一串针线。

“娘娘,若是这些谣言传入了皇上耳中……”

绿衣有些不敢往下想。

姬礼不会信的。

姜幼萤面色坦然。

“去把白怜给本宫叫过来。”

绿衣一愣,“娘娘,白怜姑娘她方才去内务府取香炭,如今还未回来。”

虽是春日,可周遭仍有些冷,姜幼萤畏寒,姬礼竟惯着她,直接将香炭供应又往后拖了足足有一个月,待天气彻底回暖后,才会断宫中的香炭。

这样一来,周围之人,都跟着她沾光了。

宫人们忍不住心想——皇上与娘娘琴瑟和鸣,如此看来确实是一件好事。至少皇上的脾气好了不少,如今更是愿意去善待宫人们了。

经绿衣这么一提醒,姜幼萤想起来了。

细密的针线又是一引,不过少时,一个做工精致的璎珞子算是打完了。姜幼萤将其小心收好,准备再多做几个璎珞,挑一个最好的,给姬礼送过去。

“娘娘,”绿衣站在殿下,声音有些细微,“那奴婢去内务库将白怜喊过来?”

“不必,先让她取香炭。”

这是绿衣第一次见自家主子面上露出清冷的神色,“待她回来后,让她跪在殿门外。得了本宫的命令再起来。”

自己把她带到皇宫里来,原本是为了替姬礼还愿,却不是为了让她嚼舌根的!

一道冷冰冰的吩咐落了声,绿衣明显一愣,而后赶忙点头,吩咐下去了。

白怜就这般,在一片还未干的地面上跪了一整个下午。

姜幼萤先是睡了一觉,昨日又落了一场雨,周围气温不升反降,知道她怕冷,绿衣又给自家主子多添了一件衣裳。直到将近傍晚,皇后娘娘才沉沉醒来。

一醒来,便走出寝殿门,轻轻瞟了正跪在地上的白怜一眼。

她一回来,便被绿衣带人按着,让她跪在此处。

听见了开门之声,少女抬起头来。

“白怜。”

女子声音平和冷静,一双眸打量着她,“你可知晓本宫为何罚你跪于此处。”

对方低垂着眉眼,不吭声。

绿衣是个心思活络的,见状,联想起今日听到的那些传闻,顿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微微拔高了声音,同她道:“娘娘在问你话,那些传言,可是你放出去的?!”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她忽然磕起头来。

“娘娘,奴婢只是实话实说。今早有人撞见奴婢,说是看见了昨日下午您与容大人在一起,奴婢便没忍住……同她多说了几句。是奴婢多嘴,奴婢知错了!奴婢本是想与她聊会天,却未想,宫内会传成这一番模样。奴婢知错了!皇后娘娘……”

她一伏身,竟开始呜咽。

那声音凄切,语气陈恳,又是拼命磕着头。纵是何人见了,都忍不住一声叹息。

真是祸从口出啊……

白怜微微瑟缩着身子,面上虽是一阵哀婉之色,可心中却兀自打起了小算盘:

这谣言,是她故意放出去的。

目的便是为了让皇上误会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心慈手软,又极见不得人哭。到时候,只要在她面前哭一哭、自己替自己求求情,此事便算是作罢了。可皇上对皇后的误会呢,却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一项买卖,她是不亏的。

这几日,她亲眼见着,皇上到底是有多么宠爱皇后。这宠爱,渐渐地让她的头脑发昏、发胀!她羡慕对方,更是嫉妒对方。凭什么同时草根之辈,却是不同命运。

皇宫富贵迷人眼,她一踏入宫门,便下定了决心,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不仅仅是当一个宫女,她要当的,是皇帝的女人。

于是她凄凄切切,哭得好一番梨花带雨,只盼着对方能再心软一次。

毕竟她编的由头,也委实充分。

要想,这后宫之中,何人不知晓人言可畏。她又是独宠,后宫那么多娘娘,早就想取而代之了。自己这“真言”一处,一传十、十传百,早已是众口铄金。

法不责众,皇后若是真追究起来,不一定能完全怪罪在她的头上。

“皇后娘娘……”

这一双乌眸哀婉。

皇后娘娘定是会原谅自己的罢。

白怜如此想到,一想起前几日在国安寺中所发生的事,便愈发大胆起来。

谁料,女子脚步轻轻,莲步轻轻晃荡,没一阵,就来到她身前。

一个亭亭玉立,一个瑟瑟伏身。

“你在说谎。”

白怜身子一震,满脸惊愕地抬头。

下一刻,慌忙地拉扯住她的裙角。

“娘娘,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在说谎。还望娘娘明鉴!”

“那你说,你今日,是在于何人谈论此事?”

姜幼萤抿了抿唇,望向她。

先前,姬礼曾跟她说,白怜此人,心术不正。她当时还不觉得。

昨日小亭中,她正坐在亭内休息,一尾风至,姜幼萤一抬头,刚好看见了缓缓朝这边走来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一袭紫袍,即便是看不清面容,可姜幼萤又如何不认得。

十有,是容羲。

她故意没走出去。

故意让白怜与容羲先打个照面。

先是在原地等了片刻,再走出去时,恰恰看见白怜跌落在容羲怀里的那一幕。

少女身形袅袅,楚腰纤纤,看上去……好生娇媚。

容羲却是皱了皱眉。

男子面上没有片刻慌乱,一见他那清冷自持的眼神,姜幼萤便知道——容羲这也是被算计了。

她想起姬礼的话来。

此时此刻,台阶之上,女子微微垂眸。她眸色清浅,如一片平静的湖泊,只有些许粼光,轻轻晃荡。

她的眼眸里,宛若有清明的星子碎了一地。

竟然看得白怜心中多了几分胆怯之意。

不、不该如此啊……

只见皇后又一开口,冷声询问:

“与何人一起,有何人为你作证?”

“这……”

白怜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皇后会较起真来。

“娘娘,奴婢忘了。奴婢与那姑娘,仅是匆匆一面之交,因为在内务库排着队、好生无聊,便聊起了这件事……”

“本宫带你进宫,是让你私下议论主子的?!”

姜幼萤又一蹙眉。

“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不该多嘴,奴婢——”

不等她磕完头,院门外突然响起极为清冷的一声:

“既然是多嘴,那就把舌头拔了罢。”

一抬头,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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